年5月8日,49岁的山东女子展文莲因肺癌晚期,心脏停止跳动。
深爱她的丈夫桂军民,不舍得她离去。
为了留住妻子,他签署同意了人体冷冻的技术方案,将展文莲冷冻30年。
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,医生们将展文莲的身体迅速降温至零下摄氏度,并以头部朝下的姿势,保存在液氮罐中。
桂军民相信,未来医学进步的那一天,她会再次醒来、复活。
(桂军民)
他说:
哪怕她醒过来,我能陪她一天(也)够了,我(要)让她知道,我在等着。
现在,妻子沉睡已经5年,他过得怎么样了?
他还在等他的妻子吗?
桂军民,祖籍河南;展文莲,祖籍山东。
两个人都是8年出生在新疆建设兵团,他们的父母都是援疆的知识青年。
他们相识在初一,两人不仅是同班同学,又同时被选拔进校体育队。
因为经常一起练体育,他们比其他同学有了更多的时间接触和了解。
展文莲家境优越,人长得漂亮,性格灵动活泼。
但她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的优越,而是和谁都能友好相处,善良又温暖。
而桂军民的家庭条件和展文莲相差很远,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。
加上他是练田径的,每天训练又消耗体力,经常饿得没有训练的力气。
展文莲看在眼里,疼在心上。
(展文莲)
每天早上上学前,展文莲都会趁着家里没人注意,偷偷地把饭放在书包里,拿给桂军民吃。
展文莲家有钱,上下学都骑着自行车。
桂军民家里没钱,自然买不起自行车,所以他跑步跟在展文莲后面。
宽阔的林荫路上,一对少男少女,女孩欢快地骑车,男孩在旁边追逐,一路撒下青春独有的风景。
8公里的路,桂军民从不感觉到累,初恋的热情让他浑身充满力量。
他们一起去郊游,一起参加运动比赛,他们一起经历,一起成长。
那些淡淡的苦涩与忧伤,甜蜜与痛苦,都是他们青春岁月里最难忘的记忆。
高一那年,展文莲跟随父母回到山东老家商河,两个人开始异地恋,靠书信传情。
高考后,展文莲没有考上大学,进了一家印刷厂成为工人。
桂军民考上了上海体育学院。
两个人依然异地,平常见不到面,靠写信维系感情。
两个人对于这份爱情如同向日葵一般执着:
入目无他人,四下皆是你。有你时,你就是太阳,我目不转睛;无你时,我低头谁也不见。
尽管身边都不乏优秀的人出现,但两个人对彼此的感情笃定弥坚。
年的冬天,展文莲一家六口开开心心地拍了一张全家福。
拍照的时候,孩子们不会想到,这张全家福成了和父母的最后一张合影。
年的一天,展文莲的父母一起出门办事。
路上突发意外,遭遇惨烈车祸,两个人身受重伤,双双失去生命。
这个噩耗犹如晴天霹雳,从此后,孩子们没有爸爸妈妈了!
那一年,展文莲刚20岁。
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,她成了他们的大家长。
(展文莲和桂军民)
那时候,一个工人的月工资80元左右。
她要用这些钱养活自己和三个弟妹,还要供他们上学,她心有余而力不足。
没钱买菜,只能抱着碗吃干饭;想吃菜,就去菜市场的烂菜堆里挑捡一些回来。
那时候,真有种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的感觉。
桂军民从上海赶到山东,看到女朋友家里的现实情况,立马决定和她一起承担责任。
那时的大学生毕业,国家包分配工作。
学校已经提前把他分配到上海某高校当老师,只等他毕业就过去。
但他放弃了学校的分配机会,做好了大学毕业就去山东帮展文莲的准备。
并且,展文莲那时略有自卑。
不说自己没考上大学,如今还带着三个拖累,她担心桂军民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。
桂军民心细,听出了话外音。
对展文莲来说,或许说多少句“我爱你”都不能打消她对这份感情的不确定。
对一个男人来说,爱一个女人的最深承诺就是给她一个婚姻。
桂军民和展文莲结婚了,尽管他当时还没有大学毕业。
他给了她最坚定的承诺和安全感。
(展文莲和桂军民)
那时上大学不允许结婚,违反规定是要被开除的。
他们只是偷偷拍了结婚照,没有举行任何仪式,也没有摆酒席。
年,桂军民大学毕业,履行自己的承诺,放弃了繁华的大都市上海,来到展文莲身边。
在山东商河这个小小的贫困县,他去体校当了一名教练。
这个世界,遇到一个人,收获一份爱情不难。
难的是不管是你光鲜亮丽时,还是穷困潦倒时,他始终对你不离不弃。
真爱一个人,不仅愿意陪你同甘,更愿意陪你共苦。
多年后,有人问他是否为自己的选择后悔,桂军民回答:
我从没后悔过。
他说:
我总觉得爱一个人,你就应该能接受吃点苦、受点罪。
只要是真爱,那根本不算是苦,相爱的目的不就是想跟她在一起嘛,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回报。
而且我对自己比较有信心,凭我的能力,到哪儿都没问题。
来到山东后,桂军民没有房子,他和展文莲在县政府招待所借了一间房,那里就是他们暂时的家。
展文莲在家里是长女,父母最疼爱她,她也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。
曾经,在桂军民眼里,她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。
但家庭的变故让她改变了很多,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。
这是桂军民直接感受到的展文莲的变化。
她的成熟,让桂军民高兴,却也心疼。
(展文莲、桂军民和儿子)
成长如同一笔交易,逼着人用朴素的天真与未经人事的洁白去交换长大的勇气。
展文莲就是这样。
时间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应该怎样当一个合格的大人,就突然将她拉进成人的世界,去承受她本不该承受的一切。
不过,尽管生活不尽如人意,但展文莲从来没有放弃自己的抗争。
既然无人可靠,就靠自己进取,她努力成就更好的自己,去过更好的生活。
在一次银行招考中,她成功地考入银行系统,结束了流水线上的工人生活。
年,单位给她分了两间房。
房子不大,只有20多平米,屋里只能摆一张床以及简单的家具,就无地下脚了。
但是,两个人还是特别开心,因为他们总算有自己真正的家了。
展文莲最小的妹妹和复员回家的弟弟,与他们夫妻住在一起。
弟弟单独住一间,妹妹睡在沙发上,他们夫妻就在床边拉一个帘子。
尽管房间很小,但是,展文莲总是把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,在家里待着舒心又放松。
那时工资都不高,他们俩的月工资加在一起只有元。
这些钱要养活4张嘴,日子过得很紧张。
因为穷,他们甚至无力养自己的儿子。
儿子在年出生,两个人都上班,经济能力实在有限,雇不起人看孩子。
没办法,孩子刚出满月,就把孩子送到新疆,交给爷爷奶奶带着。
爷爷奶奶养到六岁,儿子快上小学了,才接回到自己身边。
即使这样,桂军民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。
他从来没觉得,自己的小姨子小舅子是拖累,反而爱屋及乌,把他们当自己亲兄妹一样养,照顾着。
因为孩子不在身边,两个人一起奋斗,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。
桂军民很快升为学校的副校长,并且成为青年选拔干部的后备军。
展文莲也因为业务能力突出,没过几年就升为储蓄所主任。
两个人是举案齐眉、比翼双飞。
年,展文莲因为领导能力强,银行业务调整,上级计划把她调到总部济南去。
两个人都有些犹豫。
亲戚朋友都在商河,尤其是如果去的话,桂军民的工作在这里,两个人就得分离两地。
当时,两个人都已经34岁,尤其是桂军民,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,男人拼事业的黄金年龄,前途不可限量。
展文莲思前想后,觉得济南对于孩子将来的发展比在小城市有前途,她应该去。
桂军民又站到了人生选择的十字路口。
是自己留下来奋斗,还是跟随妻子的脚步辞职,最后,他选择了后者。
34岁的他到济南后,去了一所体校做后勤工作。
尽管单位各种福利很好,但失去了在单位干一线的机会,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。
不过,人生就是这样,有所失就有所得,没有十全十美的事。
年,他38岁,那时候三个兄弟姐妹都成家了,两个人的工资越来越高,经济条件越来越好。
他们在济南买了房子,债务也全部还清了。
展文莲是一个仪式感很强的人,因为结婚的时候没有拍婚纱照,这些年一直是她的心结。
如今有条件了,展文莲想补拍一套两个人的婚纱照。
桂军民不愿意拍,也觉得麻烦,不愿意去。
后来,在展文莲的强烈要求下,他们补拍了婚纱照。
展文莲生病后,桂军民看着照片后悔不已,早知道这样,不如当初陪她多拍几张。
而且她特别喜欢自拍,也喜欢出去玩。
为此,桂军民在她45岁生日时,买了一台单反相机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。
经济条件好了以后,展文莲喜欢上了旅游,两个人经常一起出去走走,看看外面的世界。
展文莲虽然是在新疆长大的,但是,新疆的很多地方她都没有去过。
年8月末,两个人决定去新疆旅行。
到了新疆后,展文莲联系了几个高中同学,一起回到他们曾经生活和学习的地方。
这次旅行,他们玩得很尽兴,桂军民带着单反相机,镜头里拍下很多展文莲的照片。
年之前,夫妻二人过了几年岁月静好的慢生活,他们经常一起上下班,晚饭后一起出去遛弯散步。
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下去,一直到老,但展文莲生病了。
年6月,47岁的展文莲在陪妹妹做体检时,顺便给自己做了个检查。
不查不知道,一查就迎来晴天霹雳:肺癌晚期,而且医生说只剩半年时间了。
这消息震惊了全家。
桂军民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,他感觉一定是误诊。
因为展凤莲的体质一直很好,平时连感冒都很少。
她一直坚持运动,是单位的运动健将。
在银行系统举行的田径运动会上,她是多项田径项目纪录的保持者。
她还喜欢篮球、排球运动,参加过很多比赛。
家里用的很多东西,比如锅碗瓢盆、空调等,都是她参加比赛的战利品。
医院检查的前一个月,她还能一口气做50个俯卧撑。
平时身体上一点症状都没有,怎说来病就要命呢?
(展文莲)
桂军民托人咨询国内国外的医生,结果都是一样的结论,他开始害怕了,害怕她突然离去……
以前,他们两个人曾经就谁先离开这个话题谈论过。
那时候,觉得好遥远,如今却近在眼前。
展文莲得知自己的病以后,倒是很乐观。
桂军民说,在医院做化疗的时候,同一区域的病人情绪都很低落,整个区域都弥漫着低沉的气息。
但展文莲不一样,她会在病区来回走动,还乐观地安慰病友们:
不用怕,你看我是癌症晚期,我也没事。
她医院做志愿者。
其实每次化疗都是痛苦的,她只是坚强地挺着,一声不吭。
在坚持做完四次化疗之后,她说什么都不愿意去了。
桂军民只好依着她,暂时停止治疗。
那时,她的身体状态一直很好,根本不像是癌症晚期的病人。
她利用病假出去旅游,去了好几个地方,心情非常放松,几乎忘了她是病人。
年夏,她还送外甥女去大学报到。
这个孩子从6岁开始她就带着,直到高中毕业。
桂军民说,展文莲这辈子一直都在为别人活着,脑子里都是别人。
自从父母去世,她一直操心弟弟妹妹的生活,看见什么东西,首先想到的也是别人喜欢,很少想到自己。
弟弟妹妹成家后,她又开始管下一辈。
桂军民说:
我们家的孩子没有断过,我外甥、我侄子、她外甥,都在我家吃住过。
要不是她生病,她弟弟的孩子又接上茬了。
这么好的人,怎么就得病了呢?
年12月,展文莲的病情突然加重。
起初出现头痛,几天后,便不能行走,需要坐着轮椅。
在医院候诊时,她自拍一张照片,随后呕吐进入昏迷状态。
原来她的癌细胞转移到了脑部。
癌症病人后期是痛苦的,桂军民看着病痛折磨的妻子却无能为力。
为了减轻她的痛苦,他将妻子送进了临终关怀病房。
展文莲曾提出,死后要捐献自己的遗体。
眼看着她的生命一天一天流逝,自己将与妻子永远地分离,桂军民心痛不已,他好想留住妻子。
就在这时,桂军民知道了人体冷冻技术。
人体冷冻技术,是一项实验中的医疗科学技术。
在人体停止心跳和呼吸后,将其置入零下摄氏度下保存,希望在未来通过先进的医疗科技使其解冻后接受复活以及治疗。
世界首位冷冻人是美国人詹姆斯·贝得福德,他得了癌症,5年选择将自己冷冻起来,期待在未来解冻并被治愈复活。
但在年时,癌症病毒还没有被治愈,他仍没有被解冻。
也就是说,现在把人冻起来,解冻后能不能继续存活并不能确定。
了解这个技术之后,桂军民看到了希望,他决定给妻子做这个手术。
在他看来,有希望就比没希望强。
但人体冷冻所需费用较为高昂。
据说,光是保存人体的液氮罐就需要40万,程序降温设备40万,体外循环机万,冷冻保护剂将近30万。
每隔10到15天还需补充一次液氮,每年大约5万元。
桂军民拿不出这么多钱。
但因为展文莲是中国首位人体冷冻志愿者,医院决定免去她绝大多数费用,几乎是免费给她做。
桂军民决定后,家人都反对这么做,只有儿子支持他。
展文莲此时已经不能说话,但意识清醒。
桂军民告诉她:
你病得很重,有一种方法是让你睡段时间,到时候再把你叫醒。
你要是愿意就捏捏我的手。
展文莲使劲握住了他的手。
于是,桂军民代妻子签下一份协议,同时自己也签了一份。
他说:
把我也冻上,以后她复活了,我就可以复活陪她。
一起复活,还能一起过日子,这是他的梦想。
他要把妻子睡着后这段时间的事,讲给她听。
年5月8日凌晨,展文莲的生命陷入弥留之际,在她的心跳停止后,人体冷冻手术随即开始。
55个小时后,展文莲被头朝下、脚朝上,身体存放在容积升的液氮罐内,那是-℃的极低温。
桂军民和儿子、妻妹一起去见了展文莲最后一面,她肤色依旧正常,脸上的表情像是睡着了一样。
时间的流逝,不会再在她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。
桂军民表示:
尽管人体低温手术的合同上写明了‘不承诺复生’,但至少给我留了一线希望。
桂军民将妻子冷冻的消息传出后,面临特别大的争议。
有人说,他凭什么替自己的妻子决定冷冻?如果有灵魂的话,她是不是在受罪呢?
尤其是两人共同的朋友得知此事后,气得将桂军民拉黑,一些朋友也不再和桂军民来往。
桂军民觉得:
这事本来就和他们没关系,他们没有权利指责我。
而且,还有个问题让很多人不明白,展文莲到底是生还是死?
死亡证明开了,户口页注销了,这其实已经是死亡了。
(桂军民在家中凝视妻子的照片)
但是,她的遗体却没下葬,在展文莲老家,埋了一个衣冠冢,没有竖墓碑。
展文莲的儿子不愿意给妈妈立碑,他认为妈妈没有去世,只是睡着了。
坟前也没有烧纸,桂军民说:“纸钱是烧给死人的,我老婆还没死。”
也许是扛不住被人非议的压力,年的清明节,桂军民给妻子的衣冠冢立了墓碑,而且设成了双穴墓,用红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。
写名字这事遭到了母亲的反对,母亲认为儿子还年轻,万一以后再结婚,那百年之后,和谁葬在一起呢?这事怎么解决?
面对妻子的离去,纷纷扰扰的议论,桂军民承受着不轻的压力,他不再愿意出门。
家里还保持着展文莲在世时的样子,只是,他们的卧室他再也没进去睡过。
原来都是他做饭,现在他也不做了。
他也很少开车,副驾座位上空了,他不习惯,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。
后来,儿子去了上海工作。
当他一个人在家时,发现家里到处都弥漫着与妻子有关的回忆。
他尽量不回家,住在单位,周末坐车去小妹妹家住。
他一直带着一枚铂金戒指。
那是为了补结婚时没有婚戒的遗憾,在年时和妻子一起买的,上面刻着英文字母Truelove。
妻子离开后,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,明显变得苍老,曾经两次入院治疗。
单位同事为了尽快让桂军民从悲伤中走出来,经常拉着他出去运动放松。
年6月,在展文莲被冷冻3年后,桂军民的学生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,希望能有人照顾他。
女人比桂军民小10岁。
学生将桂军民和妻子的爱情故事全盘托出,女人听了很受感动。
她认为桂军民是个深情、专一、值得托付的男人,愿意和桂军民交往看看。
她的真诚打动了桂军民,她的温柔体贴抚慰了桂军民失去爱人的痛,让他重新有了家的感觉。
但是,当他和别的女人同居的消息传出后,和当初他冷冻妻子一样,又引发网友的热议:
当初就不该立深情人设,四年没到就和别的女人出双入对了。
拿了妻子冷冻给的钱养别的女人。
可以理解。当初冷冻是真的不想妻子死,后来有新欢也正常,毕竟是人,需要好好地活着!
(桂军民)
面对各种杂音,桂军民回应说:
我依然爱着我的妻子,但现在还没有这个条件让她复活。
桂军民表示,现在的伴侣只是搭伙过日子,他真正的妻子,一直都是沉睡中的展文莲。
现在,他已经54岁。
其实,不能否认桂军民对妻子的真情,他把妻子冷冻,也是为了将他们的感情延长。
他经常去看冷冻的妻子,去和妻子说说话。
如今,他有了新感情也无可厚非。
如果说妻子是他前半生的蜜糖,而后来的女伴则是治愈他的良药。
两段感情都是真情实感。
未来还有很多年,相信,他曾深爱的妻子,也不希望他一个人孤独终老。
一份感情,两个人在一起时,没有辜负彼此就是最好的爱情。
对于桂军民有了新女友,你怎么看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