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今天刷到一条新闻，中国首例人体低温保存者的丈夫，在妻子被冰冻的第四年开始了新的感情。
简单说一下这件事：
山东一对夫妻，青梅竹马，感情很深，没想到6年前妻子查出肺癌晚期，缠绵病榻两年后，终究开始走向了生命倒计时。
丈夫想了个办法，能不能运用现有的低温冷冻技术，把妻子冷冻到-℃的环境里，让她先“沉睡”，等到未来某一天科技发达到可以治好妻子的病了，再“复活”她？
当然，男人也知道自己的希望非常渺茫，人体冷冻技术才刚刚起步，在世界范围内都是个新生事物，截至目前，全世界所有被“冷冻”的人都没有一个成功苏醒的先例。
更不要说医学发展到妻子的绝症能够被救治，恐怕至少还得几十年，他也是年近百半的人了，都不一定能见到那一天。
三分尽人事，七分听天命而已。
可他还是做了这个决定——
一方面是他和妻子本来就都是遗体捐献的支持者，更重要的是，他真的很舍不得妻子就这么走了。
妻子刚被冷冻的时候，他隔三差五就去科研机构看望她，哪怕他看到的只是一个液氮金属桶，都是某种慰藉。
他会坐在金属桶旁边，用手机一遍遍播放妻子最爱听的歌，好像她还能听得到，还能给他回应一样。
但事实上，他的妻子从生物学意义上已经死亡了，他所做的一切，更像是对自身孤独感的填补——我还能看到她，看到她的躯体熟睡在那里，这就是残存的一线希望，一点念想。
说穿了，这件事的本质已经和妻子亡故，他每天对着遗体，灵位或者遗照悼念区别不大了，都是一种“好像她还在，我并不是一个人”的感觉。
似乎就没那么孤独了。
那么时隔四年后，他选择了新的感情其实也就不足为怪了，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，他依然爱着妻子，可是生活总得过下去。
翻译一下就是，他发现仅仅凭借一具看不见摸不着的躯体，凭借自己心里残存的那点怀念，没有办法长久地解决他的孤独感了。
他需要一个活生生的女人陪伴他把下半生走完，仅此而已。
02
这种解释也非常符合我对婚姻这件事的认知。
除了合作繁衍后代之外，现代人的婚姻有个非常重要的作用，就是排遣孤独感。
孤独感是个很玄学的东西，它不仅仅是“身边要有个人”而已。
举个例子，我们独自在深山老林里，周围空无一人，但不一定会觉得多孤独。
反倒是在繁华的都市里，旁边摩肩接踵的都是人，你反而更容易觉得孤独——因为没有人和你交互，没有人关心你，甚至没有人能看得到你。
物理意义上的“一个人”未必孤独，但那种无人问津的感觉，让你愈发意识到自己是“一个人”，这才孤独。
排遣孤独感，需要单对单的，深度且亲密的关系。
而在当下的社会环境下，与这种关系最接近的就是婚姻。
这种感觉，越上年纪的人越容易体会到，毕竟年轻时我们可以用很多新鲜的体验来淡化孤独感，我之前也说过，年轻人不谈恋爱不结婚，可以打游戏，追剧，养宠物，交一大帮朋友，把生活过得热热闹闹。
怕什么孤独呢？恨不得独处的时间更长一点才好。
可年岁渐长之后，会慢慢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：
曾经那些新鲜的体验都会慢慢淡去，很多人和事都在一一和我们告别。
很可能未来某一天，我们喜欢的游戏会停服，从小看到大的杂志会停刊，陪伴我们的电视节目会停播——其实这些事情已经在逐渐发生了。
更重要的是，我们熟悉的人会一个个离世。
你看这几年，臧天朔，李咏，金庸，科比，马拉多纳，吴孟达，袁隆平……这些我们非常熟悉的名人，纷纷离我们而去。
当时有人在网上问，这个世界怎么了，为什么最近我熟悉的明星都一个个离世了？
然后有人回答他说，其实每天都有很多人去世，只是现在轮到我们熟悉的人而已，这说明我们也不年轻了。
比名人去世更让人揪心的，大概是身边的长辈去世——和父母同龄的长辈，甚至就是父母。
我也听过一种说法是，为什么父母去世会让我们如此撕心裂肺？
是因为父母原本是挡在你和死亡之间的一堵墙，父母走了你才知道，死亡离你一点都不遥远。
这就是生老病死，时间流逝的无奈，前半生我们都以为自己可以不断地拥有，单后半生才发现，原来我们一直在失去，在告别。
当人明白了这个道理，可能就会突然很想结婚生子，如同我们父母辈说的那样，至少有个人陪你。
我当然不觉得仅仅为了有个人陪就草率地结婚生子是对的，但我能理解他们这话背后的意思。
他们是想说，有一个人，一个和你足够亲密，且大概率不会先你而去太久的人，长期地陪着你，这真的太重要，太重要了。
而这正是婚姻和后代的意义。
03
那么，我写这篇文章是为了鼓吹大家都要结婚生子，这样就可以不孤独吗？
当然不是，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。
婚姻，后代，组建家庭，也不能保证彻底抵御孤独感。
且不说像这个新闻里一样，婚姻家庭也会有种种变故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伴侣照样可能半途中说离世就离世，我们还没有讨论到一种更彻底的孤独感：
你有伴侣，有子女，有稳定的家庭关系，而且你们看起来也算是相亲相爱，但你时常依然会觉得，没有人可以彻底理解你。
往更深处想，你可能会联想到如果有一天你躺在床上就要濒死了，你也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走，这是最彻底的一种孤独，哲学上把它命名为存在主义孤独，也就是只要你存在，就无法从这种孤独中解脱。
直到今天，这种孤独还没有被解释，也找不到出口。
我们就拿这个新闻来举例。
这个失去妻子的男人，他又是把亡妻冷冻起来，又是另觅新欢，他的孤独被排解了吗？
没有。
他后来的这个伴侣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全理解他之前几十年的人生，因为她终究没有陪着他一起经历，无论他们之后多么相濡以沫，他都必须面对，自己的前半生还是被之前的亡妻带走了，一同被封存冰冻了。
同样，他后来的伴侣也是孤独的。
不管她怎么努力，怎么爱他，都无法介入他之前几十年的感情和人生，她和他看似彼此陪伴，在人生的末尾相依为命，但又注定隔着几十年的空白。
看起来，整件事情里最幸运的可能是那位亡妻，毕竟她直到被冷冻，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还是被爱着，被陪伴着的。
可是万一她在未来醒了呢？
几十年，甚至一百年后的某一天她醒过来，那个时候她没有丈夫，没有其他的家人朋友，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，那会是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新世界。
这才是最无解的，近乎恐怖的孤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