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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7岁的父亲,73岁的母亲和29岁的我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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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一的女儿和女婿意外去世后,不堪失独之痛的她,四处寻求领养被拒,最后决定拼死一试,冒险做试管婴儿,并以60岁高龄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。这是十年前中国“最高龄产妇”盛海琳的故事。

不久前,澎湃人物发表了一篇《盛海琳失独再育这十年》的报道,讲述过去十年为了抚养孩子,她作为家庭支柱疲于奔命的生活。如今,她70岁了,两个女儿才10岁。懂事的姐姐说要二十岁结婚,让爸爸妈妈早点看到。但未来的人生,谁又说得准呢?现在她们或许还不能真切地知道,在未来的十几年二十年里,她们将会面临怎样的难题和抉择。

而另一位父母高龄生育的女儿,如今已长大成人,将过而立之年。就在今年夏天,因母亲生病,她作为独生女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。这篇自述将以女儿的视角,讲述她超越一般孩子的成长与追赶时间的焦虑。希望经历了年的我们,都能从这个故事中获得向前生活的勇气和信心。

两个月前的一天中午,我端着菜从厨房出来,听到我妈无奈的声音:“……上次不就跟你说过了嘛,我现在去不了,我还要住院。”

“去干吗?”我问。

“你爸刚接到电话,我们以前去过的那个老年旅行团,说下周要去哪里玩,你爸问我要不要去。”

“我妈在做化疗呢。”我转头跟爸说:“还有好几轮,至少得明年春节以后了,现在怎么可能出去旅游呢?”

“哦哦,对,那就不去了。”他才反应过来的样子。又转向妈:“那等你出院了,身体好一点再去。”

我妈叹口气,冲我摇摇头。

我爸今年八十七了。近几年他越来越健忘:煮着菜去客厅转一圈,就忘了关火;昨天说要买的东西,今天就想不起来。而最近,他似乎总是忘记,我妈是一个癌症晚期患者。

我妈怀孕那年43岁。我爸比我妈还大14岁。他们就要不要生小孩这件事僵持很久,我妈执意要生,才有了我。

我从小出门,陌生人逗我,刚一开口“你爷爷奶奶……”就会被我怼回去:“那是我爸我妈!我爷爷奶奶早死啦!”并在他们接着问“那你有哥哥姐姐吗”之前抢答:“我爸爸妈妈就我一个小孩!”然后昂首挺胸地走掉。

我出生后见过的祖辈,只剩一位姥姥。周末去姥姥家,大人们打麻将,使唤我表哥去倒水,我哥就叫我姐去,我姐会递给更小的哥……一圈儿下来轮到我,我只好乖乖去倒。没办法,我最小。

即便在爸爸那边,同辈人都有堂弟表妹,我还是没有,侄子外甥倒是不少。最大的侄子生小孩那年,我才20岁,年纪轻轻就成了货真价实的“姑奶奶”。

我爸是个暴脾气,我小时候很怕他。好在我比较早熟,即便到青春期也不怎么叛逆,大多时候的“冲突”就是他吼,我听,不反驳,只腹诽。

他有一套非常奇怪的话语体系,比如同学过生日请吃饭是“小资产阶级作风”,不好,不准去;出门回家晚了或者他问什么问题,总要我“老实交代”;教训起我来最顺口的一句就是“思想苗头不对”……可怜我一个90后,经常听得一脸懵——平常哪有人这么说话?这话我没法接啊。

如果说有什么深远影响,可能是长大后我对历史和*治的兴趣都远甚于同龄人。我爸当过“右派”,我妈做过知青,同龄人几无感知的遥远历史,对我来说是上一代人活生生的经历。

我3岁那年,我爸退休了。没几年,我妈也退休了。但他们都没有直接开始悠闲的退休生活,全都返聘回去继续工作。我猜多半是为了养活我这个小崽子,毕竟退休金太少了。

印象里,我很小就有了独立意识。三五岁时能自己走路绝不要人抱,一年级就每天独自穿两条马路上下学;9岁嚷嚷着要学做饭;三年级后定闹钟早起,洗漱穿衣叠被整理书包自热早饭,七点前出门时,我爸妈还在被窝里睡得正香。

这不全是我的功劳,他们也有意培养我的独立能力。毕竟“自己的事情自己做”这句话,我小时候听了估计有几百遍。

更重要的是,从小到大,几乎所有重大决定都是我自己做的。比如我爸送我去上教拼音的幼儿园,我试听了一节课,不喜欢,说想学画画,于是就换了教画画的幼儿园。高中,我学了半年理科想转文,他们不认同,但还是在家长同意书上签了字。考大学时,我妈觉得经济专业好,可我不想学,坚持报了新闻。毕业后,他们希望我考公务员或者进国企、事业单位,我不乐意,还是跑去做了记者,一个月有半个月都在天南海北地出差……

回头想想,好像没什么人生大事是完全遵照他们心意的。他们常常提供建议和期望,却从不强行干涉选择。因此,我一直活得随心所欲。

只有婚恋这件事,他们总要插手。研究生毕业那年我24岁,过没多久,看我还没男朋友,他们开始着急了,催我谈恋爱、相亲。尤其是我爸,总找奇奇怪怪的人来介绍对象。我非常排斥,在电话里和他大吵几次,导致父女关系一度紧张。大概花了两三年,在我软硬兼施坚持不懈的洗脑下,他才不那么执着。

后来有一次,他在电话里平和而略失落地说,希望你能早点成家,盼着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外孙出生。我依旧冷静而决绝地回复,可我不能为了你想抱孙子就草率对待婚姻和生育,人生是我自己的,五年之内我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。

挂掉电话那一瞬间,我却捂着嘴泪流满面。一遍又一遍地想,他已经85岁了,其实我们都不敢确定,他还能不能再活十年,甚至五年。

我不是没有心理准备。甚至也许,我从小就在做这个准备了。

初中时,有一次从姥姥家回来的路上,我爸说起最近的不顺,我妈提醒他,73岁是个“坎儿”,要注意,尤其是身体。我爸说没事。转脸就教育我,生老病死是自然现象,就算他哪天真的去世了也不用害怕云云。

我乖巧点头。心里默默想,这道理在去年你本命年时,我就在随笔里告诉自己了。小学时有同学的爷爷奶奶去世,那时我就已经意识到,我家两代人之间隔了三代年龄,我可能比同龄人更早失去双亲。

只是知道了也没有办法。寿命非人力可控,我能做的,始终只有拼命成长,希望自立得快一点,再快一点,给他们省些心;并寄望于他们始终康健硬朗,能在我成人之后再享几年福。

谁也没料到,我爸硬朗得不仅撑过了73还一路跃过了84,我妈却在73岁这一年遭了灾。

祸根早在十一年前就埋下了。那年我高三,补课开学第一天,我妈躺上了手术台。癌症三期,手术刻不容缓,紧接六个周期的化疗。幸好她兄弟姐妹都在同城,治疗期间多有帮衬照护,我不过是每日放学去看看,并不担负多少压力。治疗也比较顺利,待我毕业之时,她已在家休养。

母亲化疗的药物注射泵,可以精准计算注射时间。大学毕业那年,我有一个保研去英国的机会。申请截止期前一晚,我在宿舍楼下来来回回走到凌晨。若去,在国外那一年我爸正好80大寿,我妈术后第5年,正是不复发即可算作治愈的最后关头,隔着千山万水,我总觉得放心不下。纠结一整晚,睁眼到天亮,最后还是提交了申请。得知我申请成功,他们很开心。不同于很多想把孩子留在身边的父母,他们向来都把我“往外推”,希望我走出家乡那个小城,去更高的平台深造,去更好的城市生活,看更丰富的世界。

这些年我一有时间就四处旅行,一个人走过了五大洲,他们从不拦着。当年我毕业回国后还几次旁敲侧击:“你不继续在国外读个博士吗?”“去完欧洲再到美国学习一下吧?”“以后上澳大利亚生活也不错?”……

我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做学术。何况博士至少要读四五年,移民更是本质上“抛家舍业”的一件事。如果他们五六十岁,我尚可考虑在国外打拼个十年,有些基础再接他们团聚。可他们的年纪,我怕来不及。

其实我本性并不是急于成功的人,物质欲望也很低。只是每当看到父母的同龄人,子女都有稳定的物质基础,可以让他们免于操心劳累,甚至非常舒适地安享晚年时,隐隐的焦虑总是不可避免。在二字出头的年纪,我可以做到自立不啃老,但确实没能力给他们很好的生活。

所以每次看到“别让成功的脚步赶不上父母老去的速度”这类文章,我就很生气,觉得他们贩卖焦虑。但这种生气更多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,好像无论我怎么做、怎么努力,都赶不上。

工作后有一年春节回家,跟我爸聊天时他突然说,这辈子没什么本事,只能供到我读书毕业,我在大城市闯荡,事业发展结婚买房,他帮不上忙了。我看着他满头的白发,好气又好笑,终究只淡淡地说:“我知道。”

我当然早就知道。但他可能不知道,我高中毕业打第一份暑期工,大二自己靠兼职买了第一部单反,出国读研时的生活费都自己赚,这些并不全是因为我懂事,而是从未指望过18岁之后还依靠父母。我早早算过,成年时他已年逾古稀。爱折腾如我,大事上总是难顺他心意,只盼他在小事上能少操点心。

我妈更有意思。有一次我在朋友圈转发一条青旅转让帖,提到开青旅是人生梦想,被她看见了,就私信问我,你要去开吗?我说没有,就是随口一提,房产类的都是重投资,没个百八十万哪能随便接了。她说,没关系呀,我们可以把房子卖掉。

我当时惊了,我家就这么一套房,“卖了你俩住哪儿?”她说可以留点钱租房,剩下的钱给我。我问:“那要是亏了怎么办?”她说:“亏了就亏了呗。”我心想,您老可真想得开。

没想到,在上海工作三年后,我真的辞职去开了一家客栈,取名“迦拉梅朵”。但不是用父母的钱,是自己的积蓄加上招募合伙人。

当时机缘巧合很多,但不得不承认,有一部分理由是觉得应该早点开始,他们当时的身体状况似乎还能允许我再闯荡几年,要是过了35岁,我怕自己不再有这个勇气和精力。而且如果成功的话,两三年后事业走上正轨,也能更妥善地安排他们的生活。

客栈大厅人算不如天算,年一场疫情,让开业第二年的客栈元气大伤。房东不肯免租,上半年我还幻想过及时转让回笼资金,给合伙人一个交代;后来房东一度翻脸不同意转让,又催交下一年房租,其间各种谈判、斡旋,我一边找人咨询,一边四处筹钱,心力交瘁。借到钱之后,我也考虑过要不要撑到明年,等行情回暖再慢慢出手。

就在这个时候,“咣当”一下,我妈查出癌症复发并转移了。其实去年底她就开始不舒服,医院没查出具体原因。距离她患癌也十多年了,我们都没想到会复发,加上疫情影响,没能及时做进一步检查。

客栈在云川交界的泸沽湖,美则美矣,但交通和医疗都很落后,我不可能继续长时间待在那里。我爸年事已高,能生活自理已经很不容易,平时他俩做伴还行,眼下这情况,作为独生女,我若不回家照顾他们,还指望谁?

于是关了客栈,挂牌转让。也不是没有纠结过,我妈确诊的时候,正是我和房东谈判的胶着期,一夜一夜辗转反侧,听着窗外的蛙鸣,眼睛闭了又睁,来来回回地想:

为什么偏偏是现在?为什么所有事都要赶在一块?梦想刚起步就要放弃,真的对吗?还是我开客栈本身就是一个错误?如果我在上海,是不是能早一点把他们接到身边,给他们更好的医疗资源?客栈万一转不出去怎么办?转出去以后又怎么办?回老家找工作吗?工作后还能有足够的精力照顾他们吗?我妈的病会好吗?如果不工作,有足够的钱给她治病吗?我爸以后又怎么办呢?……

9月,远在广州的表姐突然发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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